晨。
稀微的阳光穿过车窗洒在少年清秀的脸上，他逐渐醒转，却感觉到自己浑身上下都是无比酸痛。
昨日激烈战斗之后对身体形成的负荷，经过一夜的堆积，现在被彻彻底底地释放了出来。
他伸出手扶住了座椅的靠背，捂着腰艰难地坐了起来。
抬起头，看见的则是一幅未曾料想的景象。
漂亮的黑发人偶少女坐在座椅的另一边上，借着清晨的微光梳理着自己的模样。
她的面前放着一张装满西式早点的托盘，盘中的面包、烤肠和咖啡还冒着清香的热气。
缇梵妮，莞尔一笑道：“给。这是你的早餐，林。”
“谢谢。不过你是什么时候出来的？”梅尔顿皱了皱眉，“我不是说过让你待在帐篷么？”
“我去找厨房，回来就看见你在这里，所以就过来了。”
“厨房？”
“我想为林准备早点。我听友人说过，照顾主人的饮食起居，不就是人偶女仆应尽的义务么？”
“不，你一定是听错了，”梅尔顿面无表情地反驳了她，“据我对教会法规的了解，创造或持有拥有意识与生命的魔法造物这个行径，乃是渎神的重罪。凡是犯下这项罪行的人，等待他们的只有严厉的审判和终身的监禁。”
“哦，原来如此，”缇梵妮淡定地点点头，“不过没关系！如果这些坏人们要来抓你，我会帮林把他们全部打倒的。”
梅尔顿的表情僵住了。
不行！和这个丫头根本就无法用人类的语言进行交流！
梅尔顿无奈道：“你把就早点放在这里吧，等会儿我自己会吃掉的。”
但缇梵妮纹丝不动。
“杜鹃小姐也说过，像主人这种东西，只要离开你的眼前一小会儿，就会随便乱来。所以必须要随时死盯着。”
“杜鹃？你说的是那个杜鹃·华苑么？”梅尔顿哭笑不得，“她说的话你也敢信啊！”
“林也认识杜鹃小姐么？”
“我不认识，”梅尔顿立刻矢口否认，“我只知道，在教会异端审判所的档案里，你们俩同样都归属在在绝密的一级威胁名单中。”
在缇梵妮提到自己友人的时候，梅尔顿就早该回想起来的——像她这么特别的身份和性格，怎么可能会有正常的朋友？
契印编码NO.12的杜鹃·华苑，是东方大型城邦迦南议会精心培养的杀手。她表面上的身份是迦南议会庭的侍女长，却精通于心理暗示、易容变装、情报搜集与暗杀技艺，是个相当麻烦的人物。
“既然林和她不熟，那你说的就不算，”缇梵妮打定的主意就像机器人一样死板，“来，我守着你把早点吃了。”
缇梵妮端起托盘，将刀叉递给了梅尔顿。
少年只能被迫着要解决掉这顿意料之外的早餐。
梅尔顿接过餐具却没有使用，反而直接用手探向了面包。
缇梵妮突然凑近，抓住了他的手腕。
少女身上的幽香又一次笼罩梅尔顿的身边，不禁让这个颇为自律自持的少年心跳都快了两拍。
据学者们不浪漫的说法，这世间一切所谓喜爱或者悸动的感情，都只是来自身体内一种名为费洛蒙的物质的胡乱分泌。
但老实说，这样的感觉，其实并不坏。
缇梵妮皱起眉，有些生气地说：“林，虽然我还正在具体地了解你，但你好歹也是一位地位尊贵的人物吧？就算是用餐，也请保持优良的礼仪。”
梅尔顿心虚地说：“这没那么重要吧……”
“当然很重要！因为这一点也是杜鹃小姐教给我的。”
梅尔顿在心里面的小账上，又给杜鹃·华苑狠狠加了一笔。
毕竟他对杜鹃真没那么熟悉，因为她不是林扬自己创造的角色，而来自林扬的另一位同僚。
总有一天，他得去亲自会会这个莫名其妙的杀手女仆。
在缇梵妮犹如照顾小动物一般细致入微的监督下，梅尔顿痛苦地吃完了这顿早餐。
但平心而论，这几样食物的味道都很不错，甚至连那杯咖啡都是手磨的作品。
缇梵妮身为仿生的人偶，自己是没有消化系统的，她补充能量的手段，是服用一种特殊的药物。
“缇梵妮，你自己应该不需要太多的进食吧？这一手厨艺，也是杜鹃教的么？”
“嗯！”
缇梵妮欣然点了点头。
“这样啊，”梅尔顿陷入了沉思，“缇梵妮，之后你陪我回到圣都后，无论谁向你询问任何问题，都不要提及关于你的身份、武器、经历，乃至关于迦南和杜鹃的事情。”
“我知道。除了林，任何人和我说话我都不会搭理的。”
梅尔顿苦笑道：“也不用这么极端啦。”
梅尔顿心知肚明，教会的一群老家伙们对迦南统领的富庶土地早已觊觎已久，只是在等待着合适的时机。
但他现在连王国的事情都还没想到好的解决方法，可不能让教会这么乱来。
至少，要先回去见见教会的圣女——万众敬仰的伊莎贝拉。
梅尔顿和伊莎贝拉，同样身为教会这一代最受期待的天之骄子，终归是有着一纸婚约。
鉴于《圣物契印》原作里伊莎贝拉那糟糕的性格，只要这份婚约还在，梅尔顿就怎么也不可能得到解脱。
荣光加身的伊莎贝拉·亚娜尔——
其本质却是一个享受着权谋与杀伐的，鲜血魔女。
……
缇梵妮和梅尔顿一起走出车门，迎面就遇上了目光阴沉的多琳。
梅尔顿神色尴尬，说：“多琳……”
“没有关系，司祭阁下，”多琳露出了个意味深长的冷笑，“在这里发生的所有事情，我都不会告诉伊莎贝拉大小姐的。到时候，请您自己和她说明便是。”
梅尔顿轻声叹息道：“好吧。”
教会圣女伊莎贝拉的正式职位，是和梅尔顿相同的红衣枢机司祭。
而她所领导的，则是主管整个教会对内以及对外的监督、审判及执行的裁判省。
多琳是伊莎贝拉的发小，将多琳安排为梅尔顿的副手，自然也来自于伊莎贝拉的授意。
其中意味，肯定不只是圣女大人想要好好“关照”自己的未婚夫这么简单。
此时多琳向行了个正式的军礼，道：“报告司祭阁下，整个部队都已经收拾好行装了。”
梅尔顿回头望了一眼，自己的军帐也已被士兵收起，其中所有物品都被搬入了车辆货箱中。
他点点头，说：“那我们就出发吧。多琳，你陪同我和缇梵妮同坐一辆车吧。”
多琳疑惑地歪了歪头：“嗯？司祭阁下的私人空间不是向来绝不容许任何人的侵犯么？”
梅尔顿说：“这不是对我权利的侵犯。我需要你帮我监督缇梵妮小姐，因为她是我们重要的证人，仅此而已。”
他向多琳表示了自己的诚意。
既然多琳的真正工作本来就是监视梅尔顿自己，那又何必遮遮掩掩。还不如让她亲眼见证，这样反而更可能博取她的好感。
毕竟，回到圣都之后的事情，才是更大的挑战。
梅尔顿向着西方举目远眺。
梅尔顿十分清楚，就在遥远的数千里外，那座白墙高塔林立的恢弘圣城之中，近乎所有人都不是他自己能够信任的朋友。
生存与毁灭，其实并不是问题。
梅尔顿已在这个两难选择中，走向了与创世主自己原作的剧本中完全相反的道路。
既然如此，虽千万人吾往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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